jutta8452

米蘭昆德拉生於1929年的捷克，1975年流亡至法國，1981年取得法國公民身分，也自願將自己的作品歸類於法國文學。《生活在他方》是米蘭昆德拉1973年的作品，他的代表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於1984年出版。

看到書名《生活在他方》我的第一個念頭是：「生活在哪個他方呢？」隨即連起了陳綺貞的偶然與巧合，「若美麗的一切總是看起來遙遠，親愛的，別悲傷，幸福不在他方。」以及她的自傳《不在他方》。那時愛爾蘭打工度假剛剛確定了，對於要再一次獨自前往遙遠的地方生活的這件事情感到既興奮又徬徨，是在這樣的心情下我買了這本書。然而，作者始終沒有告訴我們他方究竟是哪個他方，只是讓「生活在他方」五字屢屢出現在書裡，形成的意義是複數的。

沒有父母親是自由的首要條件。但請別誤會，這裡說的不是失去父母。……自由並非始於父母親被拋棄或被埋葬的地方，而是屬於他們不在的地方：在那裡，人來到世界，卻不知自己來自何人。……在那裡，人像唾沫一樣從天上被呸到地上，人的腳踏在這世上，卻一點也沒有感激的感覺。（p.142）

並不是父母怎麼了，並不是希望現實生活中的父母消失，只是，自由即一種心理狀態，如同上述文字描繪的那樣。

不成熟的年輕人有很長時間會對這個宇宙的安全與統一有一種鄉愁，因為他獨自一人在母親的體內填滿這個宇宙，而一旦面對成人相對性的世界，他會覺得焦慮不安（或者憤怒），因為他在這樣的世界裡宛如一顆小水滴，淹沒在一片他者的汪洋裡。（p.264）

作者以誇張的筆法凸顯詩人雅羅米爾與他母親近乎病態偏執的佔有慾，並賦予它一種解釋：「絕對性」。佔有慾是人對絕對性的追求，是屬於年輕人的，但矛盾的是這種佔有慾也得以在雅羅米爾的母親（非年輕人）身上見到，或許正說明了那無關年紀，而是人與生俱來的人性，你我必定都感受到了這種追求絕對性的壓力。

在文學裡很容易出現病態，畫裡也是，因為病態往往只能透過藝術展現。愈是無拘無束的創作，病態愈是潛藏其中。

「妳不醜！我喜歡妳的雀斑和妳的紅頭髮！我喜歡它們，因為這是我的家，我的祖國，我長久以來的夢！」（p.236）

要愛一個耀眼、完美、優雅的人並不難：這種愛情只是美的偶然性在我們心裡喚起的一種無意義的反射動作；但是偉大的愛情所渴望的，正是把一個不完美的女人創造成一個被愛的生命，而這個女人正因為她的不完美而更有人性。……美不美和愛情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愛她的地方，正是其他人覺得醜的；（p.250）

想起他方，也一併想起了故鄉，只因它們是對立的。我曾讀過一個人寫的愛情，他不是作家，讀到這些段落時我嚇了一跳，因為它們說的簡直是同一件事。然而情人眼裡出西施又是另一回事了，畢竟情人會感到情人好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吧。

把我們所有的一切投入獨一無二的偉大愛情，比起一千個轉瞬即逝的愛情美好；（p.286）

對此我深信不疑。

我在《生活在他方》的扉頁寫下：「這是另類的文學理論書，是一本包裝成小說的文學論。」「所有想成為詩人的人，在真正成為詩人之前，都得先讀過這本書！」

作者在第二部穿插主角雅羅米爾創造的角色（要讀到很後面才知道他的身分），並在第六部跳出來分析整本書的節奏與視角，即所謂「後設」。

此外，米蘭昆德拉作品的背景脫離不了捷克的命運：社會主義、布拉格之春、德軍的占領等，《生活在他方》和《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皆如此，我自然而然地認為，米蘭昆德拉就是一位政治歷史作家，目的是記錄在捷克發生的一切。我讀過兩次《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第一次讀到愛情，第二次讀到戰爭，然後小小研究了捷克的歷史。在這位捷克裔法國作家的作品《生活在他方》裡，我讀到了台灣的白色恐怖（所有的威權體制，不論左派或是右派，本質都是類似的，類似的慘無人道，類似的絕對性病態。）但能否就這樣粗暴地將米蘭昆德拉歸類為政治歷史作家呢？我所讀的皇冠2019年的再版收錄著弗朗索瓦·希加的評論，顛覆了我對米蘭昆德拉的印象。

弗朗索瓦·希加是一位法國文學教授，書寫許多文章評論米蘭昆德拉的作品，可以說是「米蘭昆德拉的研究者」。我想節錄他的話就能達到為米蘭昆德拉辯解的目的：

在這裡，閱讀是一種不折不扣的破壞。（p.374）

很不幸的，那些僅僅把昆德拉的小說當作歷史－意識形態－政治小說來讀的人就是侷限在這裡，而這也正是我所謂的分類收編。（p.376）

他的作品所棄絕的，是整個政治（不只是右派的政治體制或是左派的政治體制），是政治現實本身。這裡的「政治顛覆」是全面的，……那是只有文學才能對政治、對歷史發出的笑聲，……把歷史和政治變得一文不值，而這種做法並不是逃離，相反的，是穿透，是以深刻的方式讓政治和歷史發揮不了作用，並且揭發它們的恐怖。（p.377-378）

不願意走到這個層次，卻把昆德拉的小說當作政治論戰的作品，這種做法，嚴格來說，就是在分類收編這些小說。（p.379）

終於可以開箱赫曼赫塞的書了！ya~~（有氣無力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