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馬奎斯曾說:「有兩本書我寫完後整個人好像被掏空了一樣,一本是《百年孤寂》,另一本就是《愛在瘟疫蔓延時》。」在皇冠新刷的書腰上也印著這段話。

 

去年年底我也開始讀《愛在瘟疫蔓延時》,《百年孤寂》讀的更早,終於在昨天深夜讀完最後的一百頁,想再談些上次遺漏的。我有紀錄讀完的書的習慣,將《百年孤寂》寫在2021的列表,有一種先播種後收其結果的感覺。

 

我不想談我個人對於命運與人類自由意志的看法,只是波恩地亞家族的命運真的就按照被事先寫下來的預言一一實現了,有時命運力量之強大使個人權力全然化為泡影,個人在命運裡面難以抵抗命運本身,走不出早已被決定好的事情,連最簡單的自己孩子的名字都決定不了。

 

馬康多是座「鏡子之城」,是「海市蜃樓」,落盡了繁華,如同經歷兩次世界大戰的這個世界的縮影。人類知道一切辛苦建構的文明都終將毀於旦夕,再也分不清過去是否真正存在過、是否還要費力建構將來。

 

那個世界是如此嶄新,許多東西都還沒取名,提及時得用手去指。(p.19)

這句我比較喜歡舊版的翻譯:「世界太新,很多事物還沒有名字,必須伸手去指。」我想起自己開始學習語言、開始閱讀以前,面對那些無以名狀、難以指稱的事物充滿隔閡的心情,那種有口不能言的窒息感。

 

這裡曾經這麼幸福快樂,大家年紀輕輕都不到三十歲,還不曾有人死亡。(p.26)

尚未受到殖民之前的馬康多,人還有無限可能,還沒有親身體驗到人的有限性。

 

《百年孤寂》的「孤寂」是看破眾所皆信的謊話;是家族的肉身漸漸死透,鬼魂卻仍留在屋裡久久沒有散去;是不論如何都註定走向悲劇;是即使都叫同一個名字也沒有人是一模一樣的,就連雙胞胎的長相也能形同陌路,沒有人能夠理解我,也就沒有人能排遣我的孤寂,最終我們只會有一事相同,那就是我們都孤寂的這件事情。《百年孤寂》的孤寂是一種根深柢固的空虛。

 

家族成員一個接著一個死去,死法都很離奇,最後幾乎被消滅殆盡,只需颳起一陣風便結束了這長達一百多年、洋洋灑灑寫了四百頁的家族史,或說是全體人類的簡史,只因它們並不但在拉丁美洲發生,也在世界的各個角落。《百年孤寂》(即羊皮紙捲,波恩地亞的家族史,人類的簡史)留給後世過於龐大的資訊,但「不會再出現一次」,因為「不會有再來一次的機會」,如同歷史。遺憾人們卻始終學不會教訓,重道覆轍著。

 

一個世紀發生的生活故事,一切同時存在於一瞬間。(p.398)

 

如此魔幻的《百年孤寂》,馬奎斯卻堅稱他所寫的都是真實的,那些在歐美人眼裡看似魔幻不可思議的事,都曾經踏踏實實地發生在多雨又酷熱的拉丁美洲—歐美人曾經的殖民地,他的故土。我認為這種堅稱是必然的。

 

《百年孤寂》的家道中落、坎坷、荒涼、介於虛實真假之間的對話,都讓我熟悉莫名。讀到最後才知道捧在手裡的百年孤寂,即梅賈德斯留下的羊皮紙捲,不就是賈寶玉夢見的金陵十二釵的命運之書嗎。艱澀得沒人讀得懂的梵文,與當時見過命運但仍是懵懂少年的賈寶玉,是同一種時機未到,時間是唯一解答。讀到最後我終於知道在讀《百年孤寂》時之所以會想起《紅樓夢》的緣由。讀到最後一個字的我雞皮疙瘩已掉的滿地皆是。

 

每讀完一本書,我總會從網上找來大量的相關討論一一看過,以便整理思緒,但在 Google, Podcast, YouTube 上所找到較有參考性的華文文章和影音,往往都來自中國大陸與香港的讀者,都是簡體字的馬爾克斯《百年孤獨》,要不就是王菲的歌。會發表自己觀點的台灣讀者屈指可數,拍拍書封照、手寫節錄的句子上傳 Instagram 的倒是很多,什麼都有但就是沒有心得,新刷的《百年孤寂》書封倒也生得好看,搭配一杯漸層飲料就可以很文青的樣子。再不然就是借用書名抒發自己所想表達但根本與書的內容無關的東西,硬生生地除去拉丁美洲的歷史脈絡。

 

文學的下場就是如此。

等到人類旅行搭頭等艙,文學卻得待在貨運車廂的那天來臨,這個世界就完蛋了。(p.383)

文學的下場就是它終將會被丟棄。我想加泰隆尼亞智者說正是此時此刻吧。但是,

他們這一群人過著放蕩不羈的生活,不過在加泰隆尼亞緻者的要求下,至少努力持續某樣東西。(p.375)

馬奎斯曾說:「每篇好小說都是這個世界的一個謎。」《百年孤寂》本身就是一個世界之謎,還有好多還沒解開,每一次我都沒有辦法詳盡地談它,但我想努力。

 

作者馬奎斯和譯者葉淑吟的用字實在太優美了,太喜歡他們的說話方式,以至於我沒有辦法再摘錄自己喜歡的句子,因為如此一來便要把整本書都抄錄進來。

 

《百年孤寂》就是這樣一部每個人類一生至少都要讀過一遍的偉大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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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utta8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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